梦绕神州路:一位退休官员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秦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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举手钓鳌客,削迹种瓜侯。重来吴会。三伏,行见五湖秋。耳畔风波摇荡,身外功名飘忽,何路射旄头?孤负男儿志,怅望故园愁。

梦中原,挥老泪,遍南州。元龙湖海豪气,百尺卧高楼。短发霜粘两鬓,清夜盆倾一雨,喜听瓦鸣沟。犹有壮心在,付与百川流。

——张元干《水调歌头》

北宋宣和七年(1125),金兵大举攻宋,直逼开封。

而那时的北宋,“高俅坏之于内,童贯毙之于外……以至于皇城之内,无诸班以宿卫,京城之中,少禁旅以镇守”。

在一片混乱中即位的宋钦宗任命名臣李纲为亲征行营使,守卫开封。李纲受命于危难之中,亲自登城督战,在如雨的箭矢之下指挥宋军死守不退。金军见取胜无望,暂时停止进攻,遣使议和。

李纲在开封守卫战中立下汗马功劳,整场战役里历史的聚光灯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,而在开封城墙上冒着箭雨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书生,就没什么人注意到了。

那人叫张元干,时年36岁。

小楼南陌。翠軿金勒,谁家春色。冷雨吹花,禁烟怯柳,伤心行客。

少年百万呼卢,拥越女、吴姬共掷。被底香浓,尊前烛灭,如今消得。

——张元干《柳梢青·小楼南陌》

张元干原本不该出现在战场上。他出生官宦世家,几个伯父和父亲都“显用于时”,生活十分优裕。他很年轻就进入仕途,数次升迁,很快就成了名臣李纲的属官,直到烽烟四起,金兵拦住了他的青云之路。

李纲大概没想到这个娇生惯养的公子有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勇气,就像那些吵着要逃跑的大臣没想到李纲有死守京城的胆识。

李纲和张元干都没想到,他们置生死于度外的爱国热情换不来朝廷抗金的决心。

开封守卫战胜利后,宋朝急于议和,将坚决主战的李纲逐出朝廷,张元干作为属官,同日遭贬。

打了胜仗还要被惩罚,张元干第一次发现了庄严的朝堂里暗藏的荒诞。

燕去莺来春又到。花落花开,几度池塘草。歌舞筵中人易老。闭门打坐安闲好。败意常多如意少。著甚来由,入闹寻烦恼。千古是非浑忘了。有时独自掀髯笑。

——张元干《蝶恋花》

理所当然地,宋钦宗的卑躬屈膝没能换来和平。

开封守卫战胜利后仅两年,金兵再度南下,徽、钦二帝被俘,北宋灭亡,史称“靖康之变”。

在国破家亡、天翻地覆的乱世中,曾经养尊处优的张元干成了难民中的一员,和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一起,跋涉在逃难的道路上。过去诗酒风流的生活和北宋一百六十余年基业一起,都葬送在金兵的刀剑之下了。

张元干有理由比其他人更恨这一切,因为他曾经和李纲站在一起,曾经有过改变历史的机会。

曳杖危楼去。斗垂天、沧波万顷,月流烟渚。扫尽浮云风不定,未放扁舟夜渡。宿雁落、寒芦深处。怅望关河空吊影,正人间、鼻息鸣鼍鼓。谁伴我,醉中舞。十年一梦扬州路。倚高寒、愁生故国,气吞骄虏。要斩楼兰三尺剑,遗恨琵琶旧语。谩暗涩铜华尘土。唤取谪仙平章看,过苕溪、尚许垂纶否。风浩荡,欲飞举。

——张元干《贺新郎·寄李伯纪丞相》

建炎元年(1127),宋高宗在南京即位,起用李纲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。张元干也被召回,任朝议大夫、将作少监、充抚谕使。

李纲甫一入相,即向高宗呈上十条建议,大力整顿朝纲,“以英哲全德勉人主,以修政攘夷为己任,抗忠数疏,中时膏肓,和守之议决而国是明,僭逆之罪正而士气作,幸都之谋定而人心安”,连颇为挑剔的朱熹后来在谈到这段历史时也感叹:“李纲入来,方成朝廷!”

有理由相信,李纲的这些举措,背后有张元干的坚决配合与大力支持。

虽然已是亡羊补牢,但他们仍然抱着希望,希望能守住南宋的半壁河山,也许有一天还能收复失地。

但就连这点希望,朝廷都不给他们留下。

李纲主政仅七十五天即被罢相,理由之一是“李纲为金人所恶,不宜为相”!

宰相人选要看敌国的眼色,南宋朝廷的荒诞可谓前无古人。

张元干从未放弃过希望,但他什么都做不了。李纲走了,秦桧来了,他不愿眼睁睁看着朝廷一天一天腐朽下去,索性在41岁的壮年申请致仕。跟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优游林下,总比在朝堂上跟主和派虚与委蛇自在得多。

 

南宋 夏圭 坐看云起图局部

但他骨子里从没忘记过国家的危机,从没忘记过跟他一起为国战斗过的人们。

绍兴八年(1138),金国遣使至宋,以“诏谕江南”为名,态度傲慢,激起朝野强烈不满。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书,直指宰相秦桧祸国殃民,被秦桧一贬再贬。被贬路上经过张元干所在的福州,张元干不顾被连累的危险作词相送,写下了文学史上的名篇:

梦绕神州路。怅秋风、连营画角,故宫离黍。底事昆仑倾砥柱,九地黄流乱注。聚万落、千村狐兔。天意从来高难问,况人情、老易悲如许!更南浦,送君去。凉生岸柳催残暑。耿斜河,疏星淡月,断云微度。万里江山知何处。回首对床夜语。雁不到、书成谁与。目尽青天怀今古,肯儿曹、恩怨相尔汝。举大白,听金缕。

——张元干《贺新郎·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》

这首词激怒了秦桧,张元干被下大理狱,削除名籍。

这时他已经61岁了。

李纲早就死了,岳飞、韩世忠也死了,南宋小朝廷在苟安一隅的幻想中沉沦得越来越深。以秦桧为首的主和派把持朝纲,爱国志士们只能在吟咏唱和中荒废自己的生命与热情。

出狱后他漫游江浙一带,不知所终。只有一位朋友的挽诗,给这位爱国词人生命的终止留下了一点痕迹:

左学驰声旧,中朝得录初。宏材知底用,壮志亦成虚。归旐三千远,亲年八十余。苍天谁与问,行路亦欷歔。

——韩元吉《挽张元干国录词二首》其一

张元干与张孝祥并称南宋初期“词坛双璧”,后人说他的词作“慷慨悲凉,数百年后,尚想其抑塞磊落之气”。

他的艺术生命比南宋的国祚更长,那些风节凛然的词作至今传诵,而苟且偷生的南宋君臣,早已化作故纸堆中一页页不甚光彩的墨迹。

不知这是他的幸运,还是他的不幸。

风露湿行云,沙水迷归艇。卧看明河月满空,斗挂苍山顶。万古只青天,多事悲人境。起舞闻鸡酒未醒,潮落秋江冷。

——张元干《卜算子》

END

作者 | 殊春

编辑 | 詹茜卉

校对 | 张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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